绿色钢铁需求猛增, 铁矿石出口大国地位不保?

随着钢铁行业脱碳脚步加快，铁矿储量第一的澳大利亚“压力山大”。

一个世纪以来，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铁矿石出口国，澳大利亚市场份额占全球的近60%。大片“生锈”的红色土地被开发，采出的铁矿石被运往海外，支持其他国家锻造钢铁。

然而，铁矿石的冶炼和钢铁的生产高度依赖煤炭，这也造成了巨量的碳排放。《科学》杂志曾报道，全球每年生产近20亿吨钢铁，该行业的排放约占人类温室气体排放量的8%。

为了实现“净零”目标，一些区域政策不断对钢铁行业脱碳加压。

欧盟将从2026年起正式对钢铁行业征收碳关税，而英国紧随其后，将于2027年起推出碳边境调节机制，对钢铁等排放最密集的工业产品征收碳税。

而面对钢铁脱碳这一大趋势，澳大利亚的铁矿石作突然就不“香”了。

理想的钢铁脱碳举措之一是利用氢气“直接还原（DRI）”炼钢，即利用绿氢作还原剂直接去除铁矿石中的氧气。

图说：净零排放情景中，2050年全球钢铁生产实现净零排放的路径（按工艺划分），

但这种技术对铁矿石的品质要求很高，通常要求铁矿石的铁品位在66%以上。然而澳洲西部出产的铁矿石品质普遍不高。

根据咨询机构伍德麦肯兹的统计，澳大利亚的典型铁矿石铁含量仅在56%至62%之间，基本上不适合用于直接还原，也就难以实现绿色钢铁的目标。

此外，全球市场的意识和需求也正在转变。不仅仅是钢铁本身，包括建筑、汽车、电器在内的下游产品目前都面临减碳需求。

而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钢铁消费国，同时也是澳大利亚铁矿石的最大买家，需求变化更为显著。

一方面，中国进口铁矿石的来源日趋多样化。今年上半年，中国来自澳大利亚、巴西之外的非主流矿进口1.22亿吨，同比增加2246万吨，增幅为22.6%，从西亚、南亚和东南亚地区进口的铁矿石增幅明显。

另一方面，中国对绿色钢铁的需求正在飞速增长。据麦肯锡材料研究院预测，到2035年，全球绿钢需求将增至3.3亿吨，占全球钢铁市场总量的17%；而中国对绿钢的需求将占全球总需求的30%左右，约为9000万吨。

澳大利亚的铁矿石生产商普遍存在着一种担心：钢铁制造商将会转向其他地区进口铁矿石，尤其是中国的企业。毕竟中国贡献了澳大利亚铁矿石出口收入的80%以上。

图说：澳大利亚的铁矿石行业正处于长期结构性衰退的开始阶段，出口下降，

压力之下，澳大利亚的铁矿石生产商和钢铁企业正在转变思路，互相合作，从出口矿产原材料转向出口绿色钢铁产品。

“我们不能再次错过机会。”全球第四大矿山巨头福德士河（Fortescue）公司首席执行官DinoOtranto表示。

“如果澳大利亚不迅速采取行动生产绿铁，就有可能失去在全球铁矿石市场的主导地位。”生产绿色钢铁有两个必需条件：一个是矿产资源，另一个则是绿色能源，包括绿色电力和由绿色电力制备出的氢气。

然而用于冶炼绿色钢铁的高品位铁矿石在全球范围内都缺货。高品位的铁矿石（含铁量为66%或更高）目前仅占全球供应量的3%左右。

麦肯锡预计，到2035年全球高品质的铁矿石供应缺口将超过6000万吨；而伍德麦肯兹则预计，到2050年这一缺口可能高达每年2亿吨。

西澳大利亚州占澳大利亚铁矿石总产量的大部分，98.9%的铁矿石产量来自该州，铁品位普遍不高。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西澳的邻居南澳大利亚虽然开采量远不及西澳，但这里盛产磁铁矿。

据南澳政府官网，南澳磁铁矿储量约188亿吨，可生产高品质的磁铁矿精矿，铁含量高于67%。这些精矿可作为直接还原铁（DRI）的优质原料。

更重要的是，南澳大利亚还拥有丰富的风光资源。南澳在过去十年中已成为可再生能源的领导者，其四分之三的电力来自可再生能源，并且有望在2027年达到100%。

而绿氢正是通过风光发电，电解水制成的。绿氢的运输一直存在挑战，成本也高，这意味着绿氢的生产最好就在钢铁厂附近。

南澳的氢能工厂就建在钢铁小镇怀阿拉（Whyalla），将于2026年完工。而怀阿拉的钢铁厂则计划到2027年利用氢气制造出绿铁并出口。

怀阿拉的命运随着钢铁厂高炉的滚滚浓烟而起伏。1941年后的三十年，这个小镇凭借其钢铁产业繁荣昌盛。但当钢铁价格在1970年代中期暴跌时，很多钢铁工人也失去了工作岗位，该小镇的人口锐减。2016年，该小镇的钢铁厂基本关停。

怀阿拉的老旧钢铁厂正在时代的洪流中苦苦挣扎。而绿色钢铁的愿景则有可能让这座“钢铁之城”焕发新生。

当联邦政府宣布投资20亿美元在怀阿拉建造绿色氢工厂时，这里的许多人认为这是该镇的第二次机会，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

怀阿拉希望通过结合磁铁矿储量、丰富的可再生能源和来自国有工厂的绿色氢能，成为绿色铁中心。

“绿色钢铁是我们的未来”，市长PhillStone说。“我们必须改变，否则怀阿拉将失去未来。”除了南澳，澳大利亚其他地区的高品位铁矿也正在被开发利用。

在昆士兰州，澳洲能源公司昆布鲁克（Quinbrook）于今年5月开启了位于Gladstone的绿色钢铁项目开发。该项目周围基础设施完善，可直接使用昆士兰中部丰富的可再生能源。

昆布鲁克与澳洲铁矿开发公司CQM合作，而CQM持有昆士兰州已知最大的磁铁矿床Eulogie的勘探许可证。

Eulogie铁矿位于Gladstone以西70公里处，据估计含有4.65亿吨钒钛磁铁矿，而且开采成本相对较低。

Gladstone绿铁项目耗资约35亿澳元，将用于Eulogie磁铁矿的勘探、开发、开采及加工，然后将矿石运输到Gladstone的氢气中心转化为绿铁。

为了站上绿色钢铁的风口，铁矿石生产商也并没有放弃低品位矿石。

在西澳大利亚，世界上最大的铁矿商之一Fortescue正在试验将其大量低品位矿石转化为绿铁的技术。

该公司已经建立了自己的绿色氢气工厂，每天可生产约530公斤氢气，并正在试验一种独特的直接还原工艺。顺利的话，Fortescue将从明年开始生产绿铁。Fortescue还表示，希望在未来的几十年内向中国出售多达1亿吨的绿铁。

同时，澳洲最大的铁矿商力拓、必和必拓和钢铁制造商博思格也正在联手研究如何对其大量的低品位赤铁矿储量进行直接还原。

博思格表示，“如果我们能够转化皮尔巴拉（低品位）矿石，这将改变游戏规则。”如果该技术取得突破，澳大利亚铁矿石贸易中大约97%的低品位矿石就都可以进行直接还原了。

然而，发展直接还原工艺实现钢铁脱碳，澳大利亚不得不面临最现实的问题：居高不下的成本。

麦肯锡认为，直到2050年，直接还原技术才有可能在成本上与依靠碳捕获和储存技术的传统钢铁制造相竞争。

氢气“直接还原”工艺的成本主要来自于氢气生产。而Fortescue认为，氢气生产的成本核心是绿电电价。

该公司表示，澳大利亚政府和钢铁行业都低估了绿色钢铁转型带来的风险，而政府和行业需要合作降低电力成本。

他说：“我们必须引进中国的太阳能电池板和风机，因为他们在这方面做得比任何人都好。”瞄准绿色钢铁赛道的不只有澳大利亚。

目前由阿联酋最大的钢铁制造商Emsteel与可再生能源公司Masdar已在阿布扎比投产首批绿色钢铁项目，预计最早从2027年开始生产用于未来绿色炼钢的材料。

而全球第二大铁矿石生产商巴西淡水河谷目前正在巴西增加直接还原铁矿石产量，并且还与中国金南钢铁集团合作，在阿曼建设了一座铁矿石选矿厂，生产高质量铁矿石。

随着中东地区绿色钢铁项目的投资不断增加，竞争正在加剧。

而拥有丰富的优质铁矿石资源的非洲，同样希望成为全球最大的绿色钢铁生产地之一。

非洲拥有得天独厚的阳光和风能，同时还拥有可用于直接还原的优质矿石矿藏——位于几内亚南部的西芒杜（Simandou）铁矿。

该铁矿储量达24亿吨，铁含量在66%~67%，这些铁矿石无需加工就可以直接被送去炼钢厂。目前该矿由力拓、中国铝业共同开发，中国宝武集团中国铁建集团等主体共同参股运营。

不过，非洲的短板在于欠缺基建以及投资吸引力度。要在非洲投资生产，还得先在非洲建基建，特别是电力、通信和交通方面的基础设施。

而同时拥有矿产资源、绿色能源禀赋和完善的基建，澳大利亚无疑是幸运的。但要确保矿产主导地位，还是要拿出行动力。

参考资料